义银当初因为缺乏谱代,没办法管理基层土地,所以干脆把自己的直辖地分掉了事。
只要是和义银睡过觉的斯波重臣,都领有不少数量的斯波料所,由她们的家臣团来管理斯波料所。
明面上这些斯波料所是代管,但了解武家性情的人都明白,代管这种事,管着管着就易主了。
管理斯波料所的基层武家都是各重臣家的家臣团,如果日后主家想要收回,那这些靠着斯波料所吃喝的姬武士该怎么办?
丢给重臣家增加负担,还是一并接受回去?不管哪种重新梳理的办法,最后都会闹出大乱子。
所以,从送出手的那一刻开始,义银就没指望过把斯波料所再收回来。
斯波料所就是义银留给自己孩子的产业,也算鸠占鹊巢之策的一部分计划内容,纯属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明面上谁都不会提,心知肚明就行了,这事摆上台面没法说。
岛胜猛就是利用这点名分上的模糊空间,解构尾张斯波领与伊奈忠次之间的人事关系,组织关系。
伊奈忠次如果收了岛胜猛的土地,那自然是背弃旧主,另投新贵,对不起前田利家。
但如果恩出于上,这些土地是从圣人的斯波料所出,性质就不一样了。
前田利家与岛胜猛是平级,圣人的权力层次高于她们两人。
关东斯波领的料所是岛胜猛管理,但法理上是属于圣人的。理论上是圣人恩赏,伊奈忠次自然可以拿的,前田利家也不好说什么。
但事实上,岛胜猛只是借了关东斯波领属于圣人这层虎皮,忽悠人而已。
伊奈忠次拿了关东斯波领的领地,就有义务为关东斯波领效力,自然也就入了岛胜猛的夹带,成了她的帮手。
岛胜猛以后想要指使伊奈忠次做事,伊奈忠次敢拒绝吗?
伊奈忠次身上的尾张斯波领痕迹,就这样被关东斯波领身份给冲淡了,日后这人才到底算哪边的,又有得扯皮了。
伊奈忠次被岛胜猛说得有些懵逼,但旁观者清,义银这个事外人已然明白岛胜猛的心思,不禁有些想笑。
为了把伊奈忠次这个人才拐来用,岛胜猛是煞费苦心,层层递进,绕了半天圈子,终究是图穷匕见了。
那么要不要让岛胜猛如愿以偿呢?义银有点迟疑。
岛胜猛虽然绕了一个大圈子,从法理上解构了伊奈忠次为关东斯波领服务的身份障碍。
但法理不外乎人情,这件事本质上就是岛胜猛拉下脸抢人才。如果义银认可岛胜猛的诡辩而点头,就有点对不起前田利家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事让义银很是为难。
岛胜猛满怀期待看着义银,伊奈忠次的目光也变得有些闪烁。
如果可以忠义两全,谁不愿意多点恩赏?伊奈忠次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她一样有家人孩子要养。
正在义银犹豫之时,外间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拉门忽然被打开。
在坐的井伊直政大怒,骂道。
“八格牙路!还有没有一点规矩!是谁擅闯评议间!”
义银抬头看去,只见两名使番伏地叩首,露出身上的北条家纹,身后的同心众竟然没有阻拦北条家的姬武士,这怪异让他紧张起来。
“什么事?”
“圣人!我家殿下昨夜午时忽然腹痛,正在生产!”
义银噌的一声站了起来,这时候他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事,满脑子只想赶紧去河越城,拔腿就要走。
岛胜猛只差一点点就要成功,此刻功亏一篑,顿时胸闷,可北条氏政生产前后也不知道情况如何,她不能在此时胡闹,纠缠圣人。
气郁之际,岛胜猛忽然感觉腹中剧痛无比,头上瞬间渗出无数冷汗,她忍不住捂着肚子哀鸣,只觉得底下有温热的液体流出。
义银正埋头要往外走,就听到岛胜猛的痛苦哀鸣,赶紧矮下身扶住她。
“你,你怎么了?”
“我。。我好像羊水破了。”
“。。。卧槽!医生!产婆!快找人来!快!”
评议间内瞬间兵荒马乱,井伊直政一个箭步冲出房间,大喊大叫找人去了。
蒲生氏乡在手足无措的义银身后低声道。
“圣人,居馆备有医师稳婆,马上就到。岛胜猛大人现在的情况不可再移动,就在这里生产吧?”
义银六神无主,赶紧点头道。
“好,好,就在这里,就在这里!”
蒲生氏乡回头喊道。
“取被铺过来,拉屏风,烧热水,把房间都关紧了,小心不要穿了风!”
“嗨!”
一众侍奉的旗本仆役都忙碌起来,大熊朝秀,大藏长安,伊奈忠次三人小心翼翼缩到一边。
没有圣人命令,她们不敢擅自离开,但更不敢给现场添麻烦,只敢在一角不动弹。
北条家派来的使番也是面面相觑,两人对视一眼,一人回身跑了出去,另一人跟着挪到边上。
北条氏政在河越城生产,圣人这会儿只能顾着眼前的岛胜猛,肯定是没法回去了。
两名北条使番也算脑子灵活,一人留着等圣人命令,另一人赶紧先回去报信。
义银搂着岛胜猛,看着她疼到满头大汗,表情扭曲,心痛不已。
“没事的,没事的,你再忍忍,稳婆马上就来。”
“圣。。圣人。。”
“我在,我就在这里。”
“伊。。伊奈忠次。。”
义银一时气结,岛胜猛都疼成这样,还不忘挖前田利家的墙角。
“你先别浪费心神管这些杂事,先把孩子生。。”
义银还未说完,岛胜猛的手指已经深深勒住他的手臂。
“孩子。。为了我的孩子。。请圣人。。”
义银见岛胜猛如此,终究是于心不忍。
岛胜猛一向以忠义为先,这次处心积虑要挖伊奈忠次,并非为她自己,而是为了腹中孩儿考虑。
义银不提孩子还好,一提孩子,岛胜猛哪里还忍得住。
生孩子的疼痛级别相当于断了十几根肋骨,是人类能够忍受的极限,活活疼死已经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现实。
此刻的岛胜猛忍耐痛苦都来不及,哪还有理智考虑什么分寸,只是一味勒着义银的胳膊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