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妃。
得当今陛下亲诏赐婚的,三皇子正妃。
那个曾几何时,被他戏耍于指间的小丫头,如今,竟已是,竟已是这般高高在上,令他除屈膝俯首,再也没了旁的应对之策。
戏文里说得没错。
人在做,天在看,报应从不来得晚,纵有七窍玲珑心,三途河,无船难彼岸。
报应。
当真是报应。
他徐邦瑞半世谨慎,从不与人为难,唯那一次,为了给魏国公府夺一个可能,做了恶事,便……呵,他原本以为,自己最看重的儿子,成了废人,已是老天给他的惩罚,却不料,真正的报应,还在后面……
不,于今而言,是已在眼前了!
“徐邦瑞,拜见三皇子妃。”
人,总喜用自己所想,猜度旁人的心思。
魏国公徐邦瑞目睹了眼前情景,便本能当是,柳轻心博了皇诏封赐,来跟魏国公府报仇了。
面对寻仇之人,自然是越少出错,越能保全自己,越低头服软,越能使对方开心。
魏国公府数百年基业,万不可毁在我这代手里。
若能以我今日低头,换这位三皇子妃不计前嫌,便是让我双膝触地,也是值得的。
魏国公徐邦瑞这般想着,心里,已是做好了准备,待柳轻心发难,就跟她下跪恳求。
“国公免礼。”
看魏国公徐邦瑞的神色,柳轻心便知,他是也如徐维康一样,错把自己当成了语嫣。
确切的说,是把她当成了,来跟魏国公府寻仇的语嫣。
想来也是。
昔日,语嫣那丫头,跑来跟徐维康寻仇,不问青红皂白的,往人家身上,捅了九九八十一个窟窿,险要了其性命。
想来,彼时,府里的下人和侍卫,也该没少折陨在她手上。
纵这位魏国公,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子,也断不可能把这事儿,忘去脑后。
再如今,瞧她穿着皇子正妃规制的衣裳,徐维康又断了一条手臂,啧,莫说是这曾遭过语嫣祸害的“苦主”,就是个见过彼时情景的,魏国公府下人,不对她心生忌惮,不紧张提防,那也是,真真的不正常了!
“昔日,老朽糊涂,为名利,毁王妃喜悦。”
“今天道罚我,使我儿成如此模样,亦是报应使然。”
见柳轻心没对自己发难,魏国公徐邦瑞颇有些难以置信的,轻抿了一下唇瓣。
他于朝堂驰骋多年,见惯了刀枪剑戟,虽鲜少与人为难,却非不谙其中精髓。
可如今,与柳轻心应对,他却像是,将绑了厚甲的拳头,生生的打在了一团糍粑上,使不上半分力气不说,还不得不面对,抽不回手的尴尬。
“盼王妃,得饶人处且饶人,莫对我魏国公府,赶尽杀绝。”
沉吟片刻,魏国公徐邦瑞最终决定,跟柳轻心直言态度。
若她肯提条件出来,魏国公府又出的起,他便回去力排众议,成全她所愿。
若给不起,那便干脆,破罐子破摔,齐魏国公府之力,与她拼个你死我活,也总好过这么提心吊胆,眼睁睁的看着,他最心爱的儿子,被她这般肢解!
“父亲休胡言乱语!”
“语,不,王妃,王妃没有伤我,我这伤,我这伤是遭旁人害得!”
徐维康只是于情爱一事,较旁人执着疯癫,并非事事糊涂。
听魏国公徐邦瑞跟柳轻心把话说的这般难听,他忙挣扎着,欲站起身来,跟其解释。
奈何,他本就暗伤加身,崴伤了脚腕,这会儿,又因缺一条手臂,无法使身子保持平衡,才堪堪离开了雪地,就又摔了回去,原本止住了血的伤口,也又喷出了血来。
“待那儿别动!”
见徐维康的手臂,又喷了血出来,柳轻心忙一个箭步上前,拔了他肩上的银针,帮他重新扎刺止血。
接续断肢,本就不是简单事情。
她本已竭尽所能,试图,促此事成全。
不曾想,她这边儿费心费力,魏国公府的这一老一小,却没一个,肯让她省心!
“好。”
被柳轻心这么一吼,徐维康顿时便“温顺”成了一只羊羔儿。
他乖巧的点了点头,垂下眸子,偷偷的使眼角余光,观察了一下柳轻心的脸色,见她正冷着一张脸,忙又小心翼翼的,使他未受伤的那只手,轻轻地揪了揪她的衣袖,不无讨好的跟她“安慰”道。
“你莫担心。”
“这不疼。”
“一点儿都不疼。”
雪,又大了一些。
鹅毛大的雪花,砸在了徐维康的发间和脸上,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摇摇欲坠的单薄。
“我父亲脾气,一向如此,你莫与他置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见自己扯柳轻心衣袖的做法,未惹她不悦,徐维康像是得了极大满足。
他开心的抿了下唇瓣,跟她又劝了一句,才下颚微扬,看向了僵愣在那里的魏国公徐邦瑞。
“维康与王妃的误会,已经解开。”
“此伤,皆因一贱婢而起。”
提起那欲“行刺”柳轻心的女子,徐维康的声音里,本能的带了几分憎恨的尖厉。
但只是须臾,他的声音,就又恢复了从前,且一边说着,一边满是歉意的,看向了柳轻心,柔声细语的跟她说道,“瞧我,又这般急躁大声的说话了,没吓着你罢?”
“你这手臂,得尽快接续,否则,便是能长回去,也只能当个摆设了。”
柳轻心没有回答徐维康。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站起身,看向了站在那里,不知该动,还是不该动的魏国公徐邦瑞,“这里缺医少药,接不了徐少爷的手臂,也医不了我家三爷亲侍的腿,国公应不介意,将车驾借给本妃,做运送伤者使用罢?”
于理,柳轻心尚未与翎钧礼成,于魏国公面前,以“本妃”自称,未免有托大之嫌。
然此时,情景如此,她不这般拿自己的身份出来说话,反倒,易折了翎钧的面子。
“王妃若有急需,只管拿去使用。”
“这别院,尚有其他马车,老朽使下人再套一辆出来,应,也来得及,在城门关闭前回返。”
听柳轻心说,徐维康的手臂,尚有接续可能,魏国公徐邦瑞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便跳的,较之前快了三分有余。
他府中,虽不乏子嗣,但徐维康,这由他嫡妻所生的儿子,却是只有这么一个。
即便,他因昔日之伤,没可能再铁血戎马,成国家栋梁,但却并不耽误,娶妻生子,香火传承。
倘若……
不,不行,切不可再生恶念,伤人害己!
天道昭昭,一切,自有定数,他不该争,或者说,不可争非己当得之物!
……
因从德水轩来的马车,迟迟未到,徐维康和初一,又都需要救治,柳轻心便着冬至,将两人一并“塞”进了魏国公徐邦瑞的马车,让他与十五两人,一个驾车,一个看护,径直沿他们来时的路回返。
虽然,她并不喜欢这时代的诸多规矩,但为了不招人口舌,给翎钧惹不必要麻烦,她还是选择了,与立夏一起骑马。
先前,她已使自己的斗篷,给初一挡了风雪。
身在魏国公府别院里时,有院墙遮挡劲风,犹感觉不到寒意。
然此时,出了院子,于风中策马,便是感觉到了刺骨。
不会武技,果然还是吃亏。
扭头,看了一眼同行的其他人,见他们个个都比自己穿的单薄,却无一人,如她这般紧绷瑟缩,牙齿打架,柳轻心不禁在心里,暗叹了一句。
彼时,顾落尘说她“年纪大了,练不了武技”,让她着实受了不小打击。
但她本就不是个,肯随随便便低头的人,加之,又总能瞧见旁人会使武技的便利,以致对习武这事儿,至今,也未能舍了“执念”。
就算,成不了高手,能用来强身健体,让身子不这般畏冷怕热,也是好的。
柳轻心碎碎念了一句,往立夏的身上蹭了蹭,便把自己的注意力,转回了如何给徐维康接续手臂上。
初一的伤,看起来重,其实,并不难治,摒除驱祛未必会沾染的,罂粟熏香的劣性不计,需要的,仅是接骨之后的卧床静养。
茶隼说,他的腿像是被石碾轧过,其实,可以算是误判。
可徐维康的情景,却是不同。
他常年沉浸于罂粟熏香的烟气,以缓解暗伤给自己造成的疼痛,成瘾,已是毋庸置疑。
虽然,他的那条,被茶隼斩下的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