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茶隼之后,柳轻心写了两封信。
一封,写给了成国公府的七少爷,朱时泽。
另一封,写给了黔国公府的嫡少爷,沐睿。
“你拿上这封信,去暮云庄,交给李媛茹,告诉她,我得了消息,猜这些人,应与多年前,围堵朱时泽,致其双腿险些废掉的人,是同一批,只是不知,他们如今背后的主子,还是不是当年的主谋。”
将信交给止水,柳轻心深深地吸了口气,从手边的碟子里,抓了一把糖果,递到他面前。
“对不起,止水。”
“此事只能烦你来做。”
“虽然,这会令你想起悲伤往事,有些不慎厚道,但我答应你的事儿,一定会竭尽所能。”
止水跟朱时泽的昔年瓜葛,柳轻心早已自翎钧处听说。
昔年之事,是他一辈子的伤痕,尽管,他已在翎钧的帮助下,让直接害死了他爹娘的刽子手,付出了百倍代价。
但这远远不够。
操持那件事的,真正幕后黑手,仍活得好好的,而且,以翎钧如今的实力,尚不足令其付出代价。
之前,止水在朱时泽的逼问下,对那人止口不提,仅仅是因为,他不信任朱时泽,不想给自己本就艰难的复仇之路,在添荆棘。
“我知道,王妃也是为了我好。”
“但那人,并不可信。”
人,总是会对背叛过自己的人,本能抱有戒心。
虽然,止水所谓的“背叛”,仅仅是他自己的理解。
“可不可信不重要,这件事,不仅事关你的仇怨,更与他这数年来所遭遇的种种不公,脱不了干系。”
“他会出手,即便心有不甘,也没有别的选择。”
自来了德水轩,柳轻心就在帮止水治那半边身子的烫伤旧疾。
近两日,他身上伤得较轻的部分,已重新长出了正常皮肤,重的部分,仍需再等几日,依序切除盘结后,施涂愈伤药膏。
“我不奢望,朱时泽能只凭这一次,就把那人彻底扳倒。”
“但这就像鸟儿,你只要能,一根一根的剪除他的翎羽,那他便总会有那么一天,再也飞不起来,沦落为,猎犬们分而食之的美味。”
见止水面露纠结,柳轻心不禁勾唇一笑,将手里的糖果,硬塞给了他。
“去罢。”
“让人给你套辆马车。”
“你腿脚不便利,雪后路滑,骑马,太过危险。”
原本,柳轻心是不打算,利用朱时泽对止水的愧疚的。
但计划不如变化。
唯今之计,也只剩了这一个办法,能以最快速度,解摄天门的南疆之急。
筹码这种东西,多一个,总比少一个好。
更何况,促成这件事,对朱时泽,只有益处,没有损害。
“是,王妃。”
小心的把柳轻心给他的糖,装进腰间的皮口袋,止水才应了一声,将信函,揣进了衣襟。
不是他不爱吃糖,而是,刚刚他们家王妃,抓这一把糖起来的时候,他们家三爷的眼神儿,像是恨不能把他给看出几个窟窿来才好。
为了这么一把糖,而惹他们家三爷“暴怒”,实在是不值当。
目送着止水出了门去,翎钧便颇有些懊恼的端起碟子,将里面剩下的糖果,悉数倒进了自己的腰间皮口袋。
这女人,又拿他的零嘴儿送人。
这日子,到底还是不是要好好过了!
“瞧你这小气样子!”
“吃没了,我再使人给你做!”
对翎钧的孩子脾气,柳轻心也是无奈的很。
她苦笑着伸手,轻轻的戳了戳翎钧的额头,明打明的跟他表示,糖不能一个人独占,要分一些给顾落尘才行。
“倒一半儿出来,放回碟子里。”
到手的糖,再还回去,这种事儿,翎钧可干不出来。
他佯装没听见柳轻心话的,拈起了桌子上的另一封,写给沐睿的信,故意转换了话题,“这封信,让谁去送?”
“让十五去。”
“他做事机灵,而且,初一那里,也不怎么需要人照顾了。”
见翎钧故意岔开话题,打定了主意,不把到手的糖交出来,柳轻心也拿他没办法。
这大孩子,明知顾落尘现在正抑郁着,还这般惹他,到底图的什么!
“我多久能下榻。”
“最快。”
顾落尘的声音里,带着坚硬和冰冷。
摄天门大敌当前,语嫣身陷险境,他哪里有心情吃糖?
不想要的东西,当然,也就不会有心思争抢。
翎钧“抢糖”,虽不乏孩子气使然,但也并非全无他意。
他跟顾落尘,交往也算有几年了。
对顾落尘,虽说不上十乘十的了解,但就一些小事儿上,瞧出他这“冰山”的心情,却是轻车熟路。
“着实不行,我就去一趟南疆。”
“定保你的人,都完好无损。”
“你一个伤成了这样的人,就算逞强去了,又能做得了什么!”
未及柳轻心回答,翎钧就侧身坐在了小榻上,给了被他封住穴道的顾落尘一个脑崩儿。
顾落尘的心情,他已经知道了。
这种视若珍宝的人,不惜一切也要保护的东西,即将招人伤害和毁去的感觉,他也曾经历过。
只不过,彼时的他,力量弱小的,连人家一根“小手指”都无法撬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哭,都不敢出声。
“就凭你那点儿三脚猫功夫,去送死么?”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相处方式。
顾落尘一听翎钧的话,便明白,他是在为自己着想。
他下颚微扬,给了翎钧一个冰冷的目光,然后,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的好意。
他是把翎钧当自己人的。
但,就是因为把他当自己人,才更不能让他去送死。
想让翎钧死的人,太多了。
朝中的。
军中的。
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
而在南疆那种混乱地方,这些人,显然比在燕京,更能发挥出各自的神通广大。
“好好准备你的大婚。”
“我和语嫣,还等着吃你们的喜酒。”
提起语嫣,顾落尘稍稍停顿了一下。
他承认,柳轻心的办法很好。
是目前为止,最有利于保护语嫣,替他守住南疆驻地的办法。
对方想对他们釜底抽薪,将语嫣捉走,从而获得,移魂术和移形术的秘典。
他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推倒他们的墙,让他们无法在南疆继续立足,收获他们希望得到一劳永逸。
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的心安稳不下来。
胜利这东西,来得太过容易,便总会让人觉得,有些不那么真实。
他们的老对手,真的会这么好对付么?
那个隐忍多年,谋划多年,将他的动向,把控的如此精准的家伙,当真会,不留下其他的后手和倚仗,来应对他的反击和怒火么?
尽管,柳轻心说,之后的对弈,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瞧他们的对手,再使什么招子出来,再谋划应对。
可他总觉得,不事先想几个方案出来,提前做好准备,便心里发毛,没底的厉害。
“这世上,总也没有那么多万事俱备,才敢放手一搏的事,落尘。”
“你有伤在身,还是不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南疆那边,我自会帮你料理妥当。”
再面无表情的“冰山”,也是有本能的。
可就是这在旁人看来,几不可查的本能,柳轻心看来,却是清晰的无法忽视。
她缓步上前,抽走了翎钧掐在手里的那封信,转身,往门外走去。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这乃是万古不变的道理。
如今,摄天门已被“老对手”占了先机,若还不尽快反应,那损失,恐将无法估量。
当然,这话,他不能跟顾落尘说,能自己扛着。
“你现在,就老老实实的呆着,别给我添乱就好。”
柳轻心的话,让顾落尘的身子稍稍僵了一下。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只是因为太过久远,而让他有些不适应。
仿佛,是他还是个孩子,总爱逞强的追着母亲跑,抢着去提,自己总不可能提得动的篮子时候。
那时,母亲便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