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待回了住处,我便给家里写信,让我留在家里的那个侍卫,去跟她联络问询。”
久在官场里待的人,鲜有不善察言观色的。
这几日相处,沈闻雷也是大概猜度出了,沈鸿雪对柳轻心的心思。
但有的话能说,有的话不能,所以,在对待“某些事”的态度上,他选择了装聋作哑,后知后觉。
沈鸿雪,是沈家嫡孙,他这一代人里,最有经商天赋的一个,可以说,是沈家“长治久安”的根本,容不得半点儿差池加身。
而柳轻心,如今也已是得了帝王赐婚的皇子正妃,皇长孙的母亲,说不好将来,就是后宫之主的尊贵存在,沈家之后数代,得以“鸡犬升天”的依托,更是禁不得,有半点儿闲言碎语诋毁。
如果,能有一个,成了正宫娘娘的姐姐,他的嫣儿,定能于日后的日子里,平顺安乐,无论是婚配,还是其他。
沈闻雷突然发现,他变成了一个自私的混蛋,为了自己尚未见面的,失而复得的女儿,不惜……
啪——
扬手,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沈闻雷像是全不在意,与他同行的沈闻风和沈鸿雪,用疑惑的目光瞧他。
他浅浅的笑了一下,对两人拱手致歉。
“我刚才,鬼迷了心窍,竟想些,不该自己肖想的事儿,便趁着,还意识清醒,给自己些许警戒,以防,误入深潭,再难回头。”
因为打的不遗余力,沈闻雷的脸上,落了一个四个清晰的指印,让他的笑,显得稍有些扭曲。
“无妨。”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沈闻雷没把话说得很清楚。
但在场的另外两人,沈闻风和沈鸿雪,都不是蠢人,听他这般说了,哪还会猜不到,他所谓的“不该肖想的事”,是指的什么?
“况且,这本也不能算是肖想。”
“她是你的长女,嫣儿的姐姐。”
“当姐姐的,在力所能及之时,庇护一下妹妹,也没什么不对。”
“只是,你这做人父亲的,还是要把持好了分寸,把一碗水端平了,才是妥当。”
沈鸿雪一边说着,一边合上了手里的纸册,自袖袋里,取了手帕出来,递给了沈闻雷。
他没把话说得很难听,但其中,却不乏警告之意。
柳轻心是沈闻雷的女儿时,沈语嫣,才会是她的妹妹,若沈闻雷这个做父亲的,没有把柳轻心,当自己的女儿对待,那就莫怪,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不把沈语嫣,当做是柳轻心的妹妹!
“我会竭尽所能。”
“她既是肯于我一无所有时,唤我一声父亲,那我,便自当于她赠我以琼枝之后,报她以桃李。”
“她是我的女儿。”
“我的长女。”
“沈轻心。”
面对沈鸿雪的“威胁”,沈闻雷,显然未以为忤。
他轻轻的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对他做出了许诺。
人,可以偶尔犯些糊涂。
却不可以,一直糊涂下去,且,执迷不悟。
……
成国公府。
成国公朱希忠看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三个儿子,只觉得头大如斗。
尤其,是在府中排行老七的朱时泽。
这儿子,本是他最看好的一个,却因为糊涂胡闹,毁了自己前程。
原本想着,他能凭着自己的好时运,跟德平伯府的嫡女成就姻缘,许是幡然悔悟了。
却不料,依然是对建功立业这事儿,没什么兴致,只一心想着,要跟府里的兄弟们勾心斗角,谋划给那早就死了平妻,李柔儿报仇。
他上了年纪,对这些府宅之事,又素无兴趣,便索性由了他胡闹。
哪曾想,这一次竟是连长房都牵扯上了。
还有他那嫡妻。
今儿个死了,明儿个又活了的,闹的他是一头雾水不说,这会儿,又不知是犯了什么病,突然就改了口,说她不是遭了,老九的嫡妻所害,才险丢了性命,害的他是既跟英国公府撕破了脸皮,又没在德平伯府那边儿落下好,便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也半点都不为过。
“你回去,跟你那嫡妻好好问清楚。”
“她到底是喝了老九家嫡妻送去的茶,觉得不舒坦的,还是吃了老大家嫡妻,使人给他送去的点心,才中了毒的。”
“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让她把事情,完完整整的想明白了,想明白了,再说。”
相较于朱时泽说的,李渊茹是吃了朱世泰的嫡妻徐氏,使丫鬟送去的点心,中了毒的这说法,成国公朱希忠更愿意相信,他刚刚那成了妾室的双雀儿,跟他吹的枕边风。
要知道,英国公府已经得罪透了,此时反口,再把定国公府也得罪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大明朝,总共就五大公府。
前些年,他使阴招,把跟成国公府,共拥南疆兵权的魏国公府给踩了下去,毁其复兴之望,使其成了五大公府之末,两府因此而结下的梁子,可以说已是无法调和。
而前些日子,他急于摆平,李渊茹被人下毒害死的这事儿,给德平伯府一个交代,更是硬逼着,于府中排行老九的嫡子,朱时彤,一封休书,将院中嫡妻,遣回了娘家,并因此,跟英国公府的那个老东西,险些大打出手。
若在因此事反复,跟定国公府,再结下仇怨,那便纵是成国公府,也难免,招人群起而攻之,甚至,着当圣上,隆庆皇帝的责备。
且不说,他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能不能像德平伯李铭那样,撂下脸面,去听隆庆皇帝教训。
单是这耽误府上嫡子嫡女婚配一样,就不是他愿意承担的损失。
毕竟,武勋家族出身的人,还是该跟武勋家族出身的人联姻,才能生养出,经得起刀枪戎马的后代,保家族荣耀不坠。
至于,跟文臣家族联姻,那只是,没办法的办法。
牺牲一部分没什么前途的晚辈,“舍身取义”的为其兄弟们铺路罢了,当不得真,关键的时候,也顶不了事儿。
“你那平妻的事儿,早已经过了。”
“老大家嫡妻,虽有不对,却也得了她应得的罚。”
“你一个大男人,该心胸宽广些才是,怎能为了这么点儿府宅旧事,就一直没完没了呢?”
“那李氏,一介平民,能嫁进府里来,给你这嫡子做平妻,本就已经是极大福分了,她没那命享福,怎能怪到旁人头上?”
“一个武勋公府的嫡小姐,都已经因为她的死,被罚闭门思过半年了,你还要怎样!”
成国公朱希忠深深的吸了口气,对朱时泽这不省心的儿子,出言责备。
在他想来,平民的命,本就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他因为那李柔儿的死,罚定国公府嫡女出身的徐氏,闭门思过半年,已经是因为对朱时泽的偏爱,而罚得有些过了,若朱时泽还不懂得感恩戴德,那便真真是,不懂分寸,让他失望至极了。
“儿子并没有说,我嫡妻是因为吃了大哥家嫡妻,使人送来的点心,才中了毒的。”
在回来成国公府之前,朱时泽已得了死而复生的李渊茹指点,所以,此时,面对“怒发冲冠”的成国公朱希忠,也并未显得局促。
他们已有谋划和商量。
或者说,从今往后,他已不是一个人,在为了报仇而“单打独斗”。
他要像李渊茹说的那样,先把成国公府的这池子水搅浑,然后,给他们二人制造机会,以从中,浑水摸鱼。
为了他自己,也为了,他们的孩子。
“儿子的意思是说,父亲对九弟家嫡妻的处置,有些过于草率了。”
“此事,毕竟事关两大公府情谊。”
“在尚未查清因由之前,就将其休弃归家,无论是于府中名望,还是于父亲英明,都极大不利。”
“所以,儿子认为,应将此事重议,并废弃休书,命九弟,将张氏接回府来。”
安静的等成国公朱希忠发完火儿,朱时泽才深深的吸了口气,态度郑重的,跟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这是李渊茹早就跟他告诉过的。
连成国公朱希忠会作何反应,都说的一清二楚。
因此,他此时只按部就班的做,可以说是,丁点儿意外,也未觉得。
“府宅之事,本就不该父亲插手。”
“就如,后宫不应干政,妻妾不应打听军务,是相同道理。”
朱时泽的话,让成国公朱希忠,稍稍滞愣了一下,黯淡沉寂的眸子里,也像是蓦地有了些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