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蝶始终在前方飞引, 直直穿过一片花海。
它带领着晋琅走向山谷幽深处,两侧悬崖峭壁逐渐收紧。宽阔的道路压缩成了一条羊肠小道,越来越窄,到最后, 甚至连路都没有了。
晋琅还在犹豫着该往哪走, 碧蝶便忽然拐了个弯, 撞向一侧山壁。
它渺小的身影瞬间被山壁吞噬, 晋琅也不多迟疑,跟着碧蝶望那侧山壁走, 果不其然也穿过了那层看似坚硬的山壁。
里头的光变得稀缺,但面前能视物, 总比伸手不见五指要友善。
足下蔓延着什么东西的滕根,蜿蜒逶迤盘桓山,从地面到山壁,占据了。这根似乎是活着的, 感知到晋琅到来, 它还会往两侧攀爬, 避开, 不愿让晋琅踩到自己一点儿。
好像是怕疼。
根据这怕死的尿性, 晋琅猜这该是颗霜栖木。
这种灵木材质坚韧,百年以上的木质堪比玄铁,而随着年岁上升,它的木质就会越发坚硬,甚至用来铸剑都没有问题。
霜栖木是灵木之王,木性高傲, 百十亩地内出现一颗就绝不会出现第二颗, 否则会互相争斗直至一方消亡。但它们并不喜欢人, 尤其是各种馋它们身子的修士,会竭力避开修士在的地方生长,甚至还会逃跑。
霜栖木多会躲在些悬崖峭壁之上,见一面都难得,更何况攀採。而这颗霜栖木更狠,直接把自己的跟藏在悬崖峭壁底部,看一眼都无比艰难,怕死怕到极限。
他猜想着这棵树至少得在百年以上,否则压根儿也不值得迴渊上心。
见着霜栖木本体,晋琅发现自己还是想的太少了。他仰着头,脑袋缓缓上移,脖子都抬酸了都没看到树冠。
霜栖木通体银白,树梢末端坠着许多银色的小花,乍一看如霜衣披盖,故名霜栖木。这颗巨大的霜栖木树干就不能用单纯的人臂环抱来形容,若要寻出具体的形容,可以说…光是树干,就比得上他们的竹林别居那么大。
树冠更是夸张,感觉整个山体内部掏空,只为了容这一颗巨大无比的霜栖木。
碧蝶一双宽大的翅膀扑扇速度变得极慢,它停在树干之上,好像是在那儿休息了似的。
晋琅见状,几步走到树身面前,打量了一会儿,毕恭毕敬行起礼来。
这种实力绝对压制的情况下也不存在跑不跑的问题了。
像这样的千年灵木都是有神识的,若是冒犯了它,就凭这个身板,树枝一个巴掌能把晋琅骨灰给扬咯。
似乎是很满意晋琅的礼貌,披霜带银的霜栖木树枝轻晃。
如何求得一节枝呢?
硬来是不可取的,霜栖木本来就结实,千年霜栖木可不得比上个神陨玄铁?魔尊尚且还有几分自信能和它硬碰硬,晋琅就…
罢了,智取吧。
霜栖木其实还有个弱点,游记中书载,霜栖木这种灵木很喜欢听彩虹屁,只要站在旁边多夸夸它,哄得它心情大好,就会掉下两根树枝。
晋琅望了下脑袋顶的树枝,算着一会儿树枝掉下来的时候,他需要跑多快才不会被砸。
好歹在涟绮峰混了五年,彩虹屁相当于基础技能。
正当魔尊大人准备开口吟唱,树枝摇曳了两下。还是晋琅反应迅速,退开数十步,眼见一根小指粗细,长约七尺的霜栖木树枝哐当落地。
晋琅:?
噢,懂了。
不想听呗。
碧蝶扑扇着翅膀也落在了那根从天而降的小木上,晋琅看了看天,心道这千年霜栖木还算懂事,没让他费什么功夫。但是指尖刚摸着这根断落的小木上,识海中便**起一阵幽幽的声响。
“帮帮我。”
指节稍松,晋琅不动神色,又握了上去。果然,那声音又传到了晋琅的识海。
“帮帮我。”
千年灵木,声音犹如孩童,裹挟着突兀的沧桑和挣扎。晋琅能从其中窥见一丝疑似痛苦的情绪。
帮什么?晋琅没有出声询问,因为他看见碧蝶好像指引他似的,又从小木上飞起,轻轻贴到树干之上。
晋琅没去拿那根小木,在他知道对方需要什么帮助之前,他不会轻易接受这类似筹码的交涉。
强买强卖这种事儿在修仙界可是屡见不鲜。
他跟随碧蝶走到树干前,犹豫了一阵,伸手抚上树干。隔着那层树皮,晋琅感觉到轻微的震动。
就像是……
就像是无数的虫豸在树内爬动。霜栖木挣扎的呼喊被放大数倍,那种苦痛意念甚至通过树干本身具象成影,清晰无比地展现在晋琅眼前。
晋琅在这一刻短暂的与霜栖木共享视觉。
亲眼见着密密麻麻,数不清的蜘蛛虫豸在内壁攀爬。
霜栖木是木质刚直,但是他的根茎和树心并不似枝蔓那般坚实。一旦被虫豸驻入内部,长年累月的蚕食,在外表看不出任何异常的情况下,内里也有可能会被消耗一空。
这对于拥有神识的灵木来说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它会毫不犹豫地将完好的霜栖木木枝丢给晋琅,恐怕是想用这个作为酬金,叫晋琅帮着它除掉这些恼人的虫豸。
收回手,晋琅拍了拍手掌,拂去那种触碰到脏物的错觉。而后,他拾起小木枝收入乾坤袋,算是应下了这件事儿。
必须在日落前完成这件事。
那只碧蝶从树干转到了他的肩头,像是监工似的,跟着晋琅围绕树干转了一圈儿,终于在树干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一块小小的洞口。
身上裹着银霜的小蜘蛛在洞口进进出出,速度平稳且快速,若不仔细留意,当真毫无觉察。
既然要帮,就要帮得干脆利落,想辙子将这些毒物铲除干净。
霜栖木耐劳耐旱,木质可以冶炼成器,火应当是不怕,就是不知道乱烧一通,这株千年霜栖木能不能活。而且晋琅身上也没有火的阵法,能用的也就只有个水攻。
水攻亦有水攻的解法。
晋琅思忖片刻,解下发带,将其中滔天水意从洞口灌入。
霜栖木结实,除了这一个洞口晋琅也暂时没寻到别处,而这个地方只进不出,便形成了闭口,将树干内所有的蜘蛛都困在其中不得出。
不得不说,迴渊水真的多,就发带里这滔天的水意,淹一整个石洞都绰绰有余。
霜栖木里传来了许多尖锐嘈杂的声音,但里面是完全密闭的空间,水淹之下,不会有活物存留。
然而霜栖木里尖物摩挲的声音越来越近。
思忖不过片刻,晋琅收回手,转头就跑。
“轰!”
幸亏他跑得及时,方才的洞口伸出一只巨型的蜘蛛腿,轻而易举就将洞口凿宽。
被淹死的小蜘蛛连水意一同倾泻而出,哗啦啦流了一地死尸。
巨型银色母蜘蛛凿破一个大的洞口,从里头爬出来。那几双可怕的蛛目胡乱扭动,敏锐地捕捉到没入拐角的金色身影。
晋琅一路飞奔,然双足难敌八脚,那只巨型母蜘蛛带着恨意扑来!
洞穴之小,晋琅几乎无路可躲。
他也没有那个意向去躲。
发带绕于指尖,晋琅驱着上头的水意将它凝成一条强筋有力的绳鞭,在母蜘蛛袭来那一刻挥鞭而出!母蜘蛛肥硕的蛛肚被劈出一道裂痕。里头褐绿色的**连同蛛丝喷射出来,晋琅向后避了避,只见浊液泼在地上,瞬间腐蚀出几个坑坑洼洼的黑洞。
看着就恶心。
怎么说也是个满级回来的大佬,总不能打个怪还费老大劲儿,那简直白瞎了他的开挂人生。晋琅宰完蜘蛛完全都不当回事儿,回过头一边走一边检查自己这根宝贵的发带有没有沾上蜘蛛的一点点臭气。
幸亏是没有。
不知不觉磨到了傍晚,眼见日头向下,晋琅带着碧蝶走到入口,顿了顿,决定让碧蝶先走。
然后他在入口附近又等了一小会儿,待日落西山,夜幕降临。魔尊大人这才掏出匕首,故技重施,在腿上狠狠地扎下一刀,划出了深可见骨的伤口。
冷汗直冒,晋琅连吸了好几口气,在日光最后一抹余晖消散之际,向入口扑了出去。
而后稳稳当当落在那位白衣尊者的怀中。
晋琅很是“错愕”,只感觉腰腹被迴渊强有力的手臂紧紧环抱。他抬着头想去看迴渊,然而夜幕降临后,他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了。
可怜的小人鱼连抽了好几口气,凭着感觉环住师尊的脖颈,又把脑袋埋进肩颈里抽抽搭搭的假哭。
好像他们从来都是这样亲密无间,不曾变过。
迴渊驱剑,很快将晋琅带回他们的竹林别居。
再也不用保持人足,晋琅化出鱼尾,就见两个手掌那么宽的伤口横在鱼尾上,血肉翻张,看着十分触目惊心。
迴渊抱着他浸入池中,伤口在冷水的刺激下微微抽痛,鱼尾也忍不住抽了抽。
“师尊…”他紧紧倚靠在迴渊怀里,声音干涩,眼底蓄着一层浅浅的泪花。
待疼痛稍微有所缓解,小人鱼才猛然醒悟,觉察失礼。他松了环抱迴渊的手,转身想扎进池里。
可这回却是迴渊不松手。
“师…师尊,我没事了。”晋琅抽了抽鼻子,想提醒迴渊放开自己。
可尊者完全不理会晋琅刻意的疏离,还探出手,似乎要抚向那血淋淋的鱼尾。
晋琅岂能随他意。
连忙抓住迴渊手腕,小人鱼声音还带着一些颤意,低声道:“师尊…别碰。”
迴渊直问:“可是太疼?”
“……”晋琅抿了抿唇,想摇头,又想点头。
话就在唇边,说也说不出口。
迴渊耐心等了他许久,才终于等到小徒弟委委屈屈,一字一顿地说:“师尊若是碰了尾巴…徒儿…受不住。”
“徒儿不愿再让师尊困扰…您就让徒儿,自己歇着吧。”他倒是可怜,还向迴渊露出一个故作坚强的笑,“这点伤,很快会好的。”
静默半晌,迴渊再无动作。
晋琅觉得今天自个儿撩拨得也该差不多了,松开手正要往水里进。
不料那个老古董不按套路出牌。
迴渊将他拢在了怀中,指尖轻轻抚过鱼尾的伤口边缘,随着伤口愈合的麻痒,一股酥麻酸痒慢慢跟随着爬了上来。
宽大的手掌终于抚上了他心心念念的漂亮鱼尾。
动作又轻又缓,充满爱恋,夹杂情|欲。
本是清凉的鱼尾,被成片成片的热意侵占。晋琅背脊一僵,瞪大眼,发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清甜温爽的水意包裹。
不只是他影响了水意,还是水意影响了他。
晋琅身上微微发颤,汇聚到腹部的热意,昭示人鱼爱与欲|念的本能被那一位沉默的唤醒。
眼睛开始朦胧了,金尾的少年人鱼情不自禁遵循着本能,贴近身旁的白衣尊者。
又在竭力克制着,不想吓跑对方。
然而对方比他想得还要勇。
清冷的尊者,唇就抵在晋琅额边,缓缓垂目,好像吻了徒儿的眉,温柔缱绻。
他话说得很慢,声调沉稳,发音清晰,确保每一个字清晰无比地落在晋琅耳中。
“晋琅。”他说,“你可愿与我结为道侣。”
作者有话要说:
热知识:
情至深处,迴渊可能会不自觉地咬徒儿的尾巴尖尖
晋琅完全受不了这种撩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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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那章能不能发出去真的就…
看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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