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良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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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来如山倒。

自从那日噩梦之后,我便开始缠绵病榻,日日昏昏睡睡,难得清醒,眼前都是模糊。

我不迷信,但乡人都传言我是沾染了“不洁”的东西,被鬼怪摄去了阴魂,极力劝说孔明请法师来捉妖。

“林家那宅子邪乎地很,十年里死了四个人,现在连老太太也不好了。他们家没做过恶事,报应不到他们头上,依我看,十之*是妖怪作祟。南霜姑娘从他们家出来就病了,指不定是叫妖怪损了阳气,可得赶紧做法,不然小命不保!”

孔明摇着羽毛扇,好脾气地问:“赵婶子觉得是什么妖怪呢?”

“约莫,不是猫妖就是狗妖吧?”赵婶回答地有些犹豫,但当目光再次扫过我发黑的印堂时,突然就似找着了定论一般,双手一拍,“对了,一定是豚妖!

孔明一本正经地配合道:“原来是豚妖啊!”

“对,对!就是豚妖!”赵婶左手抓过孔明的胳膊,将右手做成个半圆形拢住自己的嘴巴与孔明的耳朵,神神叨叨地说,“你们是外来户,不晓得林家祖上是靠贩豚发家的。听村子里的老人们说,林家的头一个老太爷先前住在深山老林里,啖生肉饮泉水,不懂人言,与山中野人无异。也是上天眷顾,后来有一回,这位老太爷撞了大头运,不知怎的从虎口下救出一只命在旦夕的幼豚,抱回家中悉心照料,帮它度过了难关。”

赵婶道了一句“无量寿福”,语气里满是艳羡:“那幼豚并非普通的畜牲,实乃千年猪妖所化,渡劫时遭了大虫的暗算,险些散了元神。它知恩图报,言说林家既然救了它,它就该还林家累世富贵,于是引着林老太爷迁居来南阳,又教他风俗人情与畜养豚的窍门,不出数年就让林老太爷富甲一方。攒足银钱后,豚妖又劝林老太爷将儿子送去书馆,做法令他与官家少爷结成莫逆,得到贵人举荐入仕,一步登天。”

“既如此,那豚妖为何又要谋害恩人之后的性命?”

“别急,且听我慢慢与你分解嘛!”赵婶不满孔明打断她的话头,拍拍他的肩膀续道,“林家发达后,林老太爷感念豚妖恩德,在当初救下豚妖的山上为它立了一座法坛,发下重誓世代供奉,助豚妖成仙。”时下的民间传说中,遁入畜牲道的生灵怀有原罪,即使得大机缘修出灵智仍无法洗去前世罪孽,惟有凡人积年累月的供奉方可助其躲过天劫,由妖道叩入仙门,得道成仙。

“可是,林家的后人糊涂啊!”赵婶叹息道,“前头说的那些都是八百年前的老黄历了,现如今林老太爷早已作古,后人不知敬畏,竟渐渐断了豚妖的供奉,恐怕今日连那座法坛的方位都寻不着了吧!”她信誓旦旦地说几年前林夫人过世时她曾劝过林老爷一遭,谁知竟然好心做了驴肝肺,引来林老爷的一阵好骂,连豚妖都看不过眼,降下惩戒,才十几天光景就让林老爷一命呜呼了。

赵婶惋惜不已,摇了好半天的头,最后总结道:“那豚妖心地良善,本不欲多造杀孽,岂知林家后人固执至极,搭进如此多条血亲性命仍不知悔改,一错再错,愚不可及。”

“那豚妖的法坛已无处找寻,不然倒可备上三牲供奉,替林氏解去血光之灾。”孔明摆出受教的神情,也学赵婶的语气压低声线,作揖道,“婶子可识得道法高深的法师?南霜病得不轻,亮欲请道人做法,开解一二。”

“若论法力,自然首推明月观的虚空法师!”赵婶眨巴着一双硕大的牛眼,神秘兮兮道,“年前村头何家大闺女脸上长恶疮一事你可曾听闻?哎呦喂,何大郎专程去镇上请了郎中来瞧都无用呢,大郎媳妇急地险些厥倒。幸好何大郎是个会拿主意的,听我建言花五万铢请来虚空法师,两道符水下肚,立竿见影儿!如今何家大闺女脸嫩地似刚落地的娃娃一般,较长疮前判若两人!”

“这么神呐?”孔明很上路地敲边鼓。

赵婶好似自己受了表扬,看孔明的眼神和蔼地像在看自家侄子,帮他谋划道:“虚空法师是方圆百里公认的半仙,连大户都请他作法,故而收的供养钱较别处要贵些,也是物有所值。可惜你家不宽裕,南霜只是个丫鬟,到底不值当为她花费太多。你若是舍不得钱,也可礼请虚空法师的徒弟做法,他的大徒弟玄诚道人尽得虚空法师真传,道法亦是精通,可惜修行年岁有限,功力难免欠缺一二。”赵婶不知从哪里听说黄承彦与虚空法师交好,建议孔明托黄承彦牵线引荐。

孔明点着头将她送出门外:“多谢婶子,孔明感激不尽!今日已晚,明日一早亮便请虚空法师来替南霜作法。家弟与林家小姐早有婚约,也需劳烦法师赐下几道护身符,免得为豚妖的怨气冲撞。”

赵婶得了孔明的保证,心满意足而去。

我吃惊道:“先生,你不会真信她那套说辞吧?说什么豚妖作祟……也编地太离谱了!我就是晚上没睡好受了点风寒,歇两天就行,可不要喝什么符水,都不晓得里面加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没病都给吃出病来。”

孔明顾自拿一杆小秤,将几个蚕蛹似的虫子放上去,又加进几片树叶,抓几粒神似小米的谷物,拉起秤杆上的小绳一边调节称砣的位置一边说:“虚空法师并非一般只知坑蒙拐骗的道人,他略通岐黄之术,熬制的符水确有几分药效,否则也无法笼络到如此多的信徒。只不过他自视甚高,寻常不愿出诊,如你这般的小病怕是请不动他。倒是均弟的婚事不妨借他之力,倘若林老太太撑不过婚期,捏造几句说辞方可令林家小姐孝期成亲。”

我看着他随手把秤上的东西倒入砵中,然后拿个木棍捣几下,朝屋外喊:“奉茶,此药需小火煎一个时辰,小心看着,别误了事!”

“先生,你连岐黄之术都会?”啧啧,不愧是诸葛亮,简直是全才嘛!我表示无限崇拜。

孔明也不谦虚,毫不掩饰很受用我的恭维,笑容十分温暖:“我自十岁起时常就偷读医书了,只是苦于无处施展,你是我接诊的首位病患。”

“第一个?!”我差点从床上摔下来,脑门上有一滴巨大的冷汗滑落。我不要当小白鼠哇!

“你该觉得荣幸!”他无视我的大惊小怪,理所当然地说:“凡事总有初次,一回生,二回熟么!”

“可是吃错药是会死人的!”虽然一个丫鬟的命不值钱,但好歹也是条人命吧?他可曾说过“一夫有死,皆亮之罪”啊!

他突然坐到床边,注视:“南霜,信我?”

……

我思维短路了。

可恶!居然用美男计!

最可恶的是我还心甘情愿地中计!

孔明哈哈大笑。

直到奉茶将药汤端进来时我脸上的热度还没褪,欲盖弥彰地拿起碗“咕咚”一声吞下老大一口,顿时连肠子都悔青了。

“劳烦先生下回把药配地甜一点!”

“良药苦口。”

“也有不苦口的良药。”

“亮才疏学浅……”

明明吃了亏还觉得甜蜜,我觉得,我真是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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