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岳腰间的长刀已经出鞘,百里源的话对他没有丝毫影响,只见他面容刚毅,未握刀的手高高抬起,那是一个准备攻击的手势。
百里源脸色微微一变,他还是太过年轻,秦岳领兵多年气势如渊,本不是他这样的少年所能面对的,然而百里铭则不同,他不过是抬眼看了秦岳一眼,秦岳高举的手就怎么也挥不下来。
正僵持之间远处有马蹄声响起,秦岳侧耳一听便知对方是一支不逊于靖安军的铁骑,人数更是他们的两倍,那一刻他脑海中想了许多,但也只是一瞬,旁人只见他面色一变,眼神一厉,那高举的手就挥了下去。
瞬时便有强弩向着马车外围那十数骑直射而去,百里铭虽然惊讶秦岳的果断,但他从不打没准备的战,只见百里源厉啸一声,众骑从马腹下抽出一块盾牌,动作整齐划一,成护卫之势将马车围在内圈,长盾挡在身前,秦岳那边的□□并不密集,他怕伤着秦峥。
眼看着远处那滚滚沙尘带着煞气往这处而来,秦岳知道此时只能孤注一掷。
他长刀一挥大吼道:“随我来!”口中说着,脚跟踢上马腹一马当先向山道上冲杀而去。
也不知秦岳用了何种手段,便是那厚重的盾牌,长刀砍杀上去,犹如撞钟一般发出嗡嗡的声音,百里源带来的人,被那声音震得握不住盾牌,秦岳的刀法大开大合,虽然是军队里流传的最粗浅的招式,但秦岳百炼成钢,刀势竟隐隐有风雷之声,没了那盾牌相抗,秦岳杀起人来如砍瓜切菜。
秦峥也听到了远处的战马声,他虽不像秦岳可以准确的估计出对方的人数,但他却从百里铭的的眼神中看到了一股即将杀戮的快感,他心里一沉,恨不得秦岳不要管他立刻离开。
百里铭此时已下了马车,他像是对秦岳的武艺很感兴趣,腾空而起,在马背上轻点几下,就来到秦岳面前,与他过起招来。吕胖子跟在他左右,不时辣手拧下一启军的头颅,断骨之处鲜血四溅,他竟像是享受一般,凑过嘴去,大口大口的吞咽,那温热的血液。
这残忍的杀人手段,以及喝人血怪癖,令启国人对他又惧又恨,有那悲愤的士兵红着眼前仆后继的冲过去围杀他,一时场面惨烈。
远处那带起巨大尘埃的铁骑此时终于冲到了面前,为首之人是一个中年将领,身材高大,铜铃大眼,满面的络腮胡看起来就像是门神一般,身后跟着怕是有五千人马,阵容声势都非常庞大,秦岳知道这人,这是大宛国最有名的常胜将军,名叫尉迟丹,原本在宛国北部抗击夷民,前段时间带兵将夷族屠杀殆尽,是个杀神般的人物,因手段残忍,不适宜招降已被灭族的夷族遗民,便被百里铭调到此处,秦岳虽然还未与他交过手,但他所有的资料都已摆满了他的案头。
尉迟丹人还远着,就抽刀大喝道:“兀那小儿,竟敢对陛下无礼,看某砍下你的头颅当酒壶!”声音震雷,如怒目金刚。
他带来的人马很快与启军混战在一处,他们人数众多,启军虽然勇武,面对数倍于他们的敌人也不会后退一步,但双拳难敌四手,再战下去,怕是只有被屠戮殆尽的下场。
秦岳本就不是百里铭的对手,此时又因尉迟丹的到来而分心,很快就捉襟见拙起来。
秦峥在马车上将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他眯着眼,看着正与启军交战的百里源,秦峥惦记他,他也正惦记着秦峥,百里铭冲到前头去了,他想着不能让秦峥逃跑就退到了马车左右,一边击杀启军,一边心里渐渐升起了一个恶毒的念头。
秦峥不知道,百里铭虽然性子古怪没有架子,但其人极其薄情,宛国原本是有几个小皇子的,百里铭曾经也曾疼爱有加。
但不知为何,在一个冬日的雨夜,他身着白衫长发上束着白布,赤着脚一步一步踏进后宫,将那几个皇子亲手掐死,从那时起宛国后宫再没有一个孩子降生,到得现在便是连后宫的女人都要死绝了。
百里源原本是一个孤儿,不知为何被百里铭看中,带回宫中收为义子,那时候宛国已经没了皇子,百里铭虽然教他习武写字,实际上从不与他亲近,但百里源是唯一一个被冠以百里铭之子的人,借着百里铭的声威,他在宛国皇宫的日子过得非常舒心,然而秦峥的出现,让他感到了危机,百里铭煞费周折欲将秦峥带回宛国,如果说真的一点深意都没,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
虽然百里铭当真什么都没想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但百里源不知道啊。
看见秦峥的第一眼,百里源心里就闪过了一个念头,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发现,秦峥的长相气质与他百里源有很多相同之处,百里源知道他会被百里铭收为义子是因为他的长相像一个人,虽然他不知道那人是谁,但如今秦峥与他相像,那么便说明秦峥也与那人相像,再加上这般的年龄,推算下来,便是百里铭当年在启国为质的时日。在他看来,秦峥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他赌不起。
所以百里源打算趁乱干掉秦峥,只要人死了,他相信以义父以往对他的纵容,只要人已经死了,百里铭并不会过多的追究,毕竟百里铭是连亲生儿子都能亲手杀害的啊!
百里源在一旁伺机而动,他不知道秦峥也正在打他的主意。
秦峥没他那么复杂的心思,他只一心一意的盯着百里源,所以百里源的杀意一现,他就感觉到了,但他求之不得,正愁没机会接近,百里源便自己送上门来了。所以在百里源手中的剑刺向他时,他一动不动,甚至手捂胸口作虚弱状。
长剑近身的那一刻他身子一偏,剑便贴着他的身子擦了过去,剑锋划破了他的衣裳。
秦峥并未在意,只见他双手一抖,手中的锁链便狠狠打在百里源手腕上,那力道大得惊人,一点都不像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呢,在百里源惊诧的眼神中夺下了他的剑,反手一握便把那把长剑架上了百里源的脖子。
秦峥压下胸口传来的隐痛,强提真气大喝道:“全都住手!”
秦峥见吸引了场中的目光,也不管百里铭突变的脸色,沉声续道:“统统都住手,只要你们谁再动一下,我就杀了他!”
百里铭负手站立在马背上,一个手势所有人便停了下来,此时秦岳带来的人已死伤过半,他手杵着长刀喘着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你杀了他,我就能让你有命离开?”百里铭冷笑道,百里铭最讨厌的便是受人威胁,此时他对秦峥的杀意比任何时候都要重。
秦岳面色一变,百里铭真正动了杀意的样子,连他都觉得心下胆寒。
秦峥却淡然说道:“我也没打算离开。”接着他又转头对秦岳说道:“大哥,你快走吧。”
“小峥你什么意思?”秦岳大惊失色,“我怎么能丢下你,要走一起走!”
“大哥,你想带这些弟兄一起陪葬么?”秦峥握剑的手都在颤抖,他连续两次妄动真气,乱窜的真气将他的心脉搅得一团糟,他已知此番就算不死也是个废人了,此时他的虽然痛得额头上冒着冷汗,但他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变化,深深地看着百里铭道,“陛下若放他们离开,在下任凭陛下处置。”
秦峥此刻的眼神很复杂,复杂得连百里铭都楞了一下,尉迟丹在一旁嗤笑,宛国的皇帝从不接受威胁,他手中厚重的□□被他扛在肩上,只等百里铭一声令下就将这些可恶的启国人一个个撕裂。
然而出乎他意料,百里铭盯着秦峥,左手做了个手势,尉迟丹一呆,回忆了半饷,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手势的含义,不甘不愿的吩咐手下,在包围中让开了一个缺口。
秦岳看了看身旁伤的伤死的死的士卒,他长叹了口气,若是只有他一人在此,他说什么也不会丢下秦峥独自逃跑,但他身为将领,就不得不为手下的士兵考虑,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泪光已被他收了回去,他怒瞪着百里铭,狠声说道:“若我弟弟有何损伤,百里铭,总有一天我必会带兵踏平你大宛国都!”
说罢他拨转马头,大喝道:“走!”
到手的鸭子一个个飞走,不管是尉迟丹还是吕胖子,心里都有些气愤,但他们对百里铭忠心耿耿,没有百里铭的命令,即使再憋屈也站着不动,只拿眼偷偷的看向百里铭。
等启军撤离后,秦峥终于放下心来,百里源被他用锁链勒得翻了白眼。他也再没力气支撑,放开百里源的那一刻,他重重的倒了下去。没有预想中的重击,百里铭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旁,眼神愣愣的看着他被剑锋割裂的衣袍,那里有秦峥心口的胎记。
秦峥痛得身体都蜷缩起来,缩在百里铭怀里,身量颇高的少年此刻看起来就像个孩子,他有很多话想对百里铭说,他很想问百里铭,究竟与他母亲是什么关系,然而直到他眼前模糊,秦峥也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就这样陷入了黑暗。